Lobelia

那抹鲜活的紫色和稚嫩的粉色，如今想起来，都是隔着时间长河，遥远的光点了。

那一晚的交流实在不能说多正式。诗酒过后夜色渐浓，带着小公主去放花灯时，韩非也拉着张良一起，但两个人只是在陪玩。小公主虽说有点娇气，但还是很听九哥哥的话，说危险的时候还是会放手让哥哥去放，说太晚了，也会乖乖的跟着宫女们离开去睡觉。然后两个人见礼也彼此分开。其实当时并不太晚，至少祖父还在大殿里跟着几位王公重臣们小啜，他也不用解释。他无声无息的回来随侍，祖父也好，其他的公子们也好，韩王也好，谁也没在意他曾经离开了不短的时间，是陪着韩王最宠爱的小公主和最不在意的公子玩去了。

所以隔了几个月，他再次赴宴之时，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他安静的起身跟了出去。他也对九公子很好奇。而且他们还小，他无须避讳什么。

 虽然声名不响，但无疑九公子是才华横溢的。日后的交谈和书信都验证了这一点。韩非熟读经史，又有着别出心裁的见解，总是从奇怪的点切入，他一点也不鄙薄，每每会在小张良从天下去分析战事时考虑民众的看法。很快他们的交流就从点到为止变成了论道。他们之间的称谓也渐渐变得亲近起来。他慎重的称呼他为韩兄，他却嬉闹着喊他小良子。然后就引得小殿下也这么叫起来。小张良：T T

人们都说他才思敏捷，但他感觉的到，外人口中不学无术的九公子并不比他差，甚至比他更胜几分。同样一卷新书，他还只能吃透，但九公子都可以发散开来了。随着话题越来越深入，小张良开始力不从心，他渐渐感觉到，九公子出神的时间越来越长。恐怕九公子是感觉到了随着他束发半成年之后来自其他公子的压力，也渐渐的意识到了身在国内的无力感。毕竟出身不显，他又年岁较轻，纵使嬉笑玩闹的故作放纵，也还是被他的王兄们针对起来。而且偷偷摸摸的也着实学不到什么东西，他常听九公子话语中对荀子大师的孺慕，也许九公子要离开了。

果然。韩王终于忍无可忍自己的小儿子聪明不放在正路上，要打发他出去求学。小张良没有亲眼见到，只听祖父说，在朝堂上，九公子正正经经的跪下对韩王说：“儿臣愿往桑海。”朝中大臣们莫不眼角眉梢带着嘲讽，并不觉得阿斗是扶得起的。但也有人像他一样吧？像他一样看着九公子藏拙，期待他能走的更远。

韩非在的那些年里， 小公主与小张良也跟着渐渐熟稔起来。小张良也知道了，小公主并不是和每位王兄都亲近的，许是年岁差异，小公主只喜欢粘着九公子，其他公子一概是过过面子功夫。毕竟是血脉相连的兄妹，也没有什么王位之争，小公主又很年幼，几位公子至少面上都让着小公主的，所以宠的小公主相当无法无天。但小公主其实心里很善良，她总是凶巴巴的说什么不遵守就怎么怎么样，但从来也没有这么干过，下人们装个害怕的样子她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虽然据说被韩王宠着，但其实她早已没了母亲，小公主凭着喜好去亲近人，所以才会亲近同样真心宠着她的九公子吧。不过公主殿下毕竟是公主，她如果真的认定了什么，就谁也别想让她放弃。比如小公主还是和当初一样不在意男女之别，他几次被她无距离的亲昵弄得面红耳赤，小公主对他的称呼也越来越随便，阿良，喂，小良子...什么都叫了个遍。他虽是聪明，却不知道怎么劝公主注意一点影响，几次努力的开口，都被小红莲一句“本公主乐意”堵的结结实实。

韩非见到也不以为意，嘻嘻哈哈的拍肩叫他大丈夫不拘小节...喂！！这不是小节吧，九公子你妹妹也在长大了啊...名节啊名节啊...

然后一直到韩非去桑海求学那天。小公主和父王撒娇弄来了青金石打造的华贵项链送给了离开的韩非，他也送上了一方活眼砚台。然后等紫色的身影跟着那长队的护卫消失在城门外，他转动僵硬的脖子侧过头，就看见小公主嘟着嘴有点不耐的看着他。他一愣，“殿下可要良护送...”

“才不要呢！明明是我哥哥，你怎么看的那么入神。哼。本公主回宫了，你也快点回丞相府吧！”..小张良无奈的笑笑，示意宫廷护卫先行一步，自己慢慢的迈步跟在后面。还以为公主怎么了，原来是担心自己跟她抢哥哥，但他真的没这个想法，而且九公子也不是这么抢的啊。（抢来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接下来那些天小红莲赌气似的不去见小张良，宴席上看到他也故意偏转头，鼓起脸来，向他表示，她还在生气！还在！哼，小良子你不准跟我抢哥哥，不准跟我套近乎，我才不给你看哥哥最近写的信，才不给你说哥哥最近在桑海的热闹...他无声的笑了。小殿下不知道，她哥哥是两份信的，他也有给他寄信的。只是告诉妹妹的无非风花雪月，跟他说的却多是异国律法，古代的取贤之道，比如旧时的商鞅，还有上古的禅让制....

日子一天天过。小张良虽然还是偶尔能见到小红莲，但等小红莲别别扭扭的从“小良子要跟我抢哥哥”的想法中出来，到“朋友跟兄妹还是不一样啊”，还是有不少时日，他们又长大了些，所以即使他们再次以“韩非怎么样了”开始对话，两个人不免比起小时疏离了些，毕竟小公主要学的和小张良要学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即使小公主说着哪朵花漂亮哪个甜点好吃这样他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话题，他还是不声不响的听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也努力找一些小公主感兴趣的话题来聊，但可能小公主真的还太小了，有些话题他不能说，有些事情他说了她也听不懂，所以他只是安静的等着，等着小公主长大。

时日一天天过去，朝堂上还是水深火热，祖父竭力以文臣之首维持着文武两派之争，他有时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但他只能努力熟读诗书，为未来积攒力量。他人微言轻，还不能做什么。

韩王又宠幸了几个年轻的妃嫔，不过谁也没能越过去胡美人和明珠夫人。夫人的名位虽高一筹，胡美人却有着能出入宫闱的特权，虽然皇帝安排了四公子随行护送并监督，路线和到达地点也是固定的，但还是很招红莲羡慕。她不满，自己都没有这个经常出宫的待遇，凭什么“狐狸精”可以。张良默默叹了口气，乖乖的听着红莲抱怨，心绪已经飞到韩非最近的来信。

他说最近他感觉儒家和道家的学说都进入了一个瓶颈，他在思考自己的道。他觉得，这些都不够圆满，不够成为治世之道。他觉得对于个人来说，儒家能带给人尊崇和守礼，道家能给避世不争的人一条出路，但是这些都基于人们去学了儒家或道家，需要人自身对自己有足够高的约束力，他现在有些矛盾。张良也不知道怎么劝说，他虽过目不忘，却还没有完全吃透典籍，也给不了韩非建议。但他想，韩非说这些也只是一时的迷茫罢了，他相信韩兄一定能拨开迷雾的。 

韩梦寒梦里提到过，卫庄是在红莲懂事的那一年出现的。也就是那一年，红莲才开窍。所以那之前红莲等同于小孩心性，对于小孩子来说，有人亲近自己的家人，其实大部分都是会担心外人抢自己的家人，绝对想不到其他方面去的。

小张良：殿下我跟你抢哥哥干嘛....

小红莲：我不管！肯定你看他好，你也想要！

小张良：所以说我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