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belia

正篇结局。

      先开口的是巴里斯。只是他此刻的话却是一剂降温药。“玛格达…，虽然，虽然我知道你答应嫁给我，但是，我也一直想要问问你，原谅我的私心与罪过，我不敢在你真的属于我之前再细究这个问题，我想要保护你，但是你还需要我吗？你需要我自以为是的关心吗？你为了埃伦斯坦一直在努力的游走在所有人中间，不得罪任何人，所以我想问你，你后不后悔呢？我知道，你是哥哥培养的情报探子，你不能真正的拒绝萨坎家的要求。哥哥有没有知情之后暗示过你？他虽说是个…但他一直是个好兄长，我的心意连巴尔贝拉都知道了，估计不能隐瞒的过他。他若为了我不孑然一生，也或许不会光明磊落。虽然他是讲究两厢情愿的人…但这恐怕是我今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上一个人，他想要左右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你也没有明确的喜欢上他人，他也不算是棒打鸳鸯。棋盘上的棋子怎么走双方都有利就再好不过了，棋子怎么想，其实我们都不在乎。但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你真实的意愿。伊莉莎夫人恐怕也很乐意你嫁给我。作为你的养母——她的意见也是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忽视的吧？

       你从未曾真正的主动回应过我。你这么久都不抬头看我，果然，是其实不想看见我的么。我曾经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你是个小女孩儿，害羞是正常的。我有罪。我试图混淆自己的理智来佐证我的偏见。我竟然用一般人的态度去估摸你的真实想法。我年长于你一轮有余，而且比你平时交好的巴尔贝拉他们高了一个辈分，曾经你还向我打听过尤文，虽然日后你们较少往来。古时阿佛洛狄忒只爱着阿多尼斯。①我不敢去妄自夸大自己的魅力，惧怕于你剖白自己的真心，但却想要不顾一切的和你在一起，女神在上，大概会惩罚这样罪孽深重的我。我告诉自己，嫁给我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你能稳固家族，能还所有的人情，我也能名正言顺的保护你照顾你。但这说到底就是我的自私，我的罪过。这一切的权益如果摆放在天平上，都绝比不上纯粹之爱之重。我一边自我欺骗自我安慰一边努力告诉自己从理性上来讲这是最佳选择，对你对我都是，我有罪，这一切都在时时刻刻的折磨着我，我竟然如斯无耻。玛格达，现在只有我们，我不能，我还是不能，就这样下去，我要你真心的爱，而不是委曲求全。你若不愿，你告诉我，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如果你其实并不愿意，我还能放手，我们，还可以结束，交给我，我还可以让一切有所挽回。如果我再继续，神也要责罚想要无义占有你的我了。你不要无谓的担心我，做你自己最想做的选择。如果…我只是会继续履行全心全意投身于凡瑟尔的法律贯穿之路的职责，不会怎么样的。”

       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蕴含着深深的痛苦与纠结，爱意和不舍，他的深深的侧影并不是妆容带来的立体感，而是这些天的过度思虑与自我折磨将他伤的憔悴消瘦，虽然不至于形销骨立，但也让他的头脑被身体拖累的更加难以冷静和理智，所以他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些折磨了他太久的想法。终于，是说出口了。面对审判吧。他已经做好了，要在今晚失去一切的打算。

       一长段话像是扑面而来的山洪般，玛格达愣愣的看着他，像是还没听明白他在说什么。屋外刮起了大风，风声吹打的漂亮的粉金色厚重绒帘都发出拍打声，人们渐行渐远的急促却热烈的喧闹声在昭示着舞会的散场，却遥远的像另一个世界。屋内的温度几乎降到了让她冻到颤抖起来的地步。她睁大了眼睛，漂亮的蓝色眸子里空洞洞的。巴里斯不忍的想要再一次重复问她如果不愿意就放她自由，却怎么也说不出第二遍来。他们看着彼此，心里都是千头万绪在翻滚着。

       风呼啸着过，卷的庭院里的花树都飞来几朵粉白的花瓣掉进窗下。气温降得太快，玛格达冻得打了个哆嗦，低下头猛地咳嗽起来。她咳得那么厉害，几乎要把他的心都一起咳出来了。巴里斯起身要去拿自己的大披风来给她盖住半露的肩和脖颈，玛格达却一边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手臂，“咳…咳….你，，你不准走..不准走…（不准..离开我..）”抬起头来的玛格达脸上是咳过头的气血不畅的潮红，死死的抓紧了他的手，眼里含着泪迷离的看着他，咳得说不出后半句。

       “但是你..（这样下去，我还怎么放得开你，我还怎么舍得还你自由，怎么放心你一个人），会伤寒的。最后一次，请让我给你加件衣服吧。”

        “我…我不是…咳..你怎么….我才不是…我也…咳咳…”心碎的要死掉，却还不能把想说的话说出口，不要这么自说自话。不要那么贬低自己。不要…那么低估我的真心啊……

       “别说话。先缓一下。不用…不要那么急。不要…折磨自己。我，我不该这么一口气说完的。被我吓到了吧。请原谅我。我说出口了，是不会收回的，你不用担心我会反悔…我会离开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先去狮心公国外事交际一些年，等你..不受拘束的得到幸福的时候。”（希望你能和能让你一直微笑着的人在一起，给不了你幸福的我现在还让你这样难过）

       “才不是！…咳！咳！,,才不是呢！！我才不要（离开你）！”眼泪终于滚落下来，玛格达不明白他怎么能这样说，怎么能就这样说放开就要放开，“你说好的，，你说好要保护我的..”

        巴里斯心疼的想用另一只手去擦拭她的眼泪，还是克制自己放下手，“别哭。你…别哭。我说过的就会做到，这句承诺一直会有效的。我还是会尽我所能去保护你。你…已经成长的足够改变一切了，我所能做到的保护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深深的看着她，深深地眷慕着她，深深的想着她，无数个夜晚，无数个白天，她都闪耀在他的心里。正因如此，他…要给她真正的幸福。②

        玛格达哭的哽咽，也说不了话，就抬起手双手一起紧紧抓住巴里斯的前襟，把脸埋了进去。她紧紧的，紧紧的抱着他，感受着他的温度，感受着他的怀抱，怕他下一秒说着为她着想的话把她推开，怕他真的要去请主教结束这段婚姻，怕他还没听她开口就擅自说为她好离开她。想要睁开眼看着他，却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控制不了的哭着，眼泪从眼角一颗颗滴落的打湿了他的衣服，却还是说不出来一个字，只是哭着，拼命的哭着。

       窗外的风刮的更大了。门窗开始跟着啪啦作响，大厅里面忙着收拾的男女仆们慌乱的脚步声都几乎能依稀听见，虽然越来越冷了，纱幔被吹得猎猎作响，两个人的背部都被吹得发冷，但心口都滚烫着，他们就这样僵持在一起。直到教堂塔楼敲响了二十二声。

       巴里斯终于从僵硬的状态解开来，自从玛格达突然扑进他怀里他就开始短路，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大错特错了，是不是说的太冷酷了，是不是其实…其实不是他想的那样，玛格达，其实，其实，是爱着他的？巴里斯伸开双手环抱住了玛格达，把她揉进他的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部， 想要把暖意传达给她。他低头轻轻在她耳边呢喃着：“玛格达…我真的舍不得的…你这样…是也…”

       其实他还是有罪，他拖到最后一刻才说出这么残酷的话来，他其实心底希冀着她不放弃，但又不敢去想，所以赌在了最后，而不是，在订婚之后就在某个舞会上挑明，他也怕自己失态，也怕她真的毫不留恋的抽身而去，她还曾以为自己喜欢玛姬…如果不是凯莉那个聒噪的脸皮厚的堪比城墙的一直在她身边各种强调，她真的会…会吗？他们能有这一刻吗？

       玛格达不知道他的心理波动，只想尽快的说出一切，让他留下来，“我也…我当然也…一直心仪着你啊！笨….你才真的是笨到了有罪呢….怎么可以这么傻…我当然…我当然是愿意和你共度一生的啊….尤文那会儿是萨坎公爵在打听他的感情状况…..我和巴尔贝拉冈萨罗他们是朋友….你不也和凌格兰他们是朋友么…你明明就是很年轻的…咳咳…你也说了我已经成长了…那我怎么会委屈自己一生…我是遵循了自己的心的…我答应你…是因为我想..和你成为家人。”更加紧紧的把头埋进他怀里，更加紧紧的拥住他的腰，更加紧紧的不想放手。

       欣喜若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的法务部长头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怀疑，他后怕了，他真的差一点因为他的举动永远失去了她，他引以为傲的跳出事外的思考方式竟然也还是受到了他的不安的心的影响。他抓住她的双肩：“玛格达，抬起头来吧。”玛格达闻声还是抬起头来，然后他亲在了她的额头上、眼角，再往下轻轻地蜻蜓点水一样的触碰了她的双唇，如获至宝一样小心翼翼的。

       “我有罪…玛格达…...”巴里斯用手臂拢住玛格达，礼裙裸露的肩背因为颤抖哭泣而冰冷，他轻轻抚上去，低头在她的脖颈上印下一个个轻柔的吻，玛格达再一次战栗起来，那一个个吻落下滚烫的要把她点燃了，紧紧的回抱着巴里斯，“咳…只要你还在…不准抛下我先走…这是对你…对你的..裁决..”再次滚落的泪珠和肩上的那个人的泛红的眼眶一样是痛苦之后极大的喜悦渲染上的。

   “我会执行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的…”

   “会…永远…在一起的..对不对..”

      会的。无声的在风中说了一句 。抱得更贴近更加用力的感受到存在。

     “我会一直在。”

       外面的狂风终于席卷进屋内，吹灭了几乎所有的烛光。不过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已经不在意了。他们的温度已经融在了一起，紧密的谁也不能分开，只有一些穿插在风声里的细细的娇喃和压抑的喘息昭示着他们是两个人。

      所有的绮想都在今夜成真。所有的不安都冰雪般消融。所有的障碍都再不存在。玛格达和巴里斯这两个名字从此联系在了一起，永不分离。

①这里出自红楼梦鸳鸯拒绝贾赦时贾赦口不择言的，自古嫦娥爱少年。上一版本我直接用了这句话，但感觉西方奇幻背景果然不太兼容。就换了个名号。

②很多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曾经见过一篇大大的文，文里描述了一个人对爱的定义。爱一个人，就要给她全部的自由，选择的自由，沉默的自由，离开的自由。那个人给了另一个人全部的自由，没有挽留，没有疑问的放了对方离开，即使心如刀割，即使极度不舍。我当时没有看后文。（因为太小了，我当时甚至都没有情窦初开，却牢牢记住这段话）时隔七八年我机缘巧合看到第二部里面那个人再次出现，却证实了这句话错的多离谱。因为不曾挽留，对方误以为他不再爱她了，自卑于自己绝望的命运，痛苦的离去，最后惨死时，还在思念着他，两个人却再也不能相见了。所有未曾出口的话，变成了彻底的遗憾。所以我想，爱，其实要的是自私。可是巴里斯这样的人...他是真的会去给人自由的人。因为他太正直了。爱到不愿给对方束缚。（也许甚至不愿用自己的爱去挽留对方）